2017年10月26日 星期四

【我的藤壺之志】觀音賜的暈船藥


文/栗光

    暈車/機/船的故事說不完,最近一次在綠島,三種交通工具全暈了一輪,朋友見我從洗手間出來,兩眼爬滿血絲,笑道:「妳讓我見識到搭乘交通工具也是一種天賦。我如果是妳這種體質,沒辦法從事現在的工作。」確實,當領隊的他若像我這樣吐,肯定無法服眾,可體貼團員身體狀況不是一種常識嗎?那個喜孜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?胃很痛,白眼還是要翻,「你就不能說從此可以看出我真的很愛海嗎?」對方感受到我虛弱語氣裡的堅定恨意,忙陪罪點頭,主動提走一袋行李。

 此行出發正值海警前夕,雖然颱風本人沒來,但他翩翩衣帶已掀起了巨浪,船班因而提早;更不幸的是我後方坐著一位超奔放大叔,一直盡情盡興盡全力地吐,大吐中吐小吐,中間穿插醞釀聲和吐完舒爽聲……整整持續一小時!記得以前讀過一篇文章,說嘔吐聲最容易召喚他人來嘔吐,因為洞穴時代一人嘔吐代表全體食物來源有問題,這個說法有沒有被推翻我不知道,但我在自己位置上佈下結界,音樂開到最大聲,屏息凝神對抗自大叔體內噴射的魔物;鬥到酣處,身體一會兒發寒一會兒發熱,額上漸漸滲出汗來。

 著陸後,大概是運功過度,我在民宿陷入昏迷般的睡眠,直到翌日清晨才稍稍舒緩過來,如預計地展開潛水活動--我本來是這麼希望的,然而結界不如想像中強大,魔物趁隙攀進了耳裡,長住於體內,接連幾天身體狀況失衡,光眺望太平洋就覺得傷心、傷胃、傷感情。

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家,又那麼害怕回家。因為要搭船。

 臨行,拜訪了島上的觀音洞,所求無他,一路平安罷了。這個「罷了」,於我是何等的難事啊。

 我下定決心,吃顆胃藥且再追加一顆暈船藥,人生不過就是在吐得昏迷和睡得昏迷中抉擇,一顆不夠,就猛猛地吃他個兩顆吧。喔,對了,差點忘記上回乘船沒暈除了藥物幫助,還聽從網路指示,貼了一塊撒隆巴斯在肚臍上;此法雖是偏方,但死馬當活馬醫,我到了藥局。

 「請問有沒有賣撒隆巴斯?其他痠痛藥布也行。」

 「妳要貼哪裡?」

 我乾笑兩聲,把計畫全盤脫出。未料,藥師很是鎮定,頷首淺淺一笑,拿出一個藥罐,從裡頭挑出裝有三顆小藥丸的夾鏈袋,「妳吃我配的。」我被他沉穩自信的模樣給打動,想起推門而入時,玻璃門上強調自家暈船藥有奇效的字樣,還有方才在觀音洞裡,那神明淺淺的微笑。

 「那你再多賣我幾包吧!」我說。朋友聞言大笑,但我倆不為所動,「不然以後買不到怎麼辦?」藥師眼裡滿是慈悲:「會怕對不對?妳吃我的藥,放心吧。」我追問:「那撒隆巴斯還貼不貼?」「不貼。」他頓了頓,像是掛保證,「妳搭兩點半的,我和妳同船啊。」我眼裡閃爍著淚光,點點頭,安心離開。

 後來那趟船程果真沒有暈,儘管去程和回程的海象並不能相提並論。藥,究竟有沒有效,姑且讓我再試試吧。現在就可以確定的是,觀音賞了我一路平安。

 註:通常旅途歸來後,我會把當次得到的好照片設成桌布繼續回味,但這次受傷太深,設了桌布五秒就覺得暈船的痛湧上心頭。附圖為潛導拍攝的眼斑雙鋸魚。

刊於中華日報副刊2017-10-2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