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0月25日 星期三

【相遇】




文/葉子 圖/KT

我是一隻貓。正確來說,是一隻剛斷奶的小貓。

媽媽不在窩裡,不知道跑到哪去了,最近她常常外出,一出去就是老半天。我剛剛學會如何走路,還走得不太穩,但我的肚子好餓,好想媽媽。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,我爬出小小又黑黑的窩,往刺眼光線的方向走去。

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啊。我慢慢邁開步伐,雖然眼睛看不清楚,但看見雲,看見草,看見一棟一棟的房子,也看到好多咻一下就不見的車子。這世界如此吵雜,我的叫聲淹沒在人車的行進聲中,媽媽聽得見我嗎?我叫了好久好累,哪裡傳來轟隆隆的低吼呢?天空不見了,變成灰撲撲、黑沉沉的,一道閃光劃過天空,好大的聲響,我好害怕,我找不到媽媽。

一滴好冷的水打在我身上,又一滴,再一滴。不一會,大滴水不斷掉落下來,原來這就是雨啊!我很快就淋濕了,找不到哪裡可以躲雨,也找不到回去的路。我嚇得只能伏著任由大雨淋著,我的眼睛漸漸看不見前方,但大雨一直下,我愈來愈冷。

我想起媽媽的奶頭分泌出來的溫暖奶水,我想起媽媽不斷用舌頭舔舐我的身體幫我清潔,我想念媽媽暖呼呼的擁抱。我好冷。

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,可我太虛弱只能軟趴在地上,有兩個人發現我,過來看看又離開了;有個孩子走來看了我幾次,又消失了。我沒有任何機會找到我的媽媽了吧!突然有一道光照向我,我以爲自己看見天堂。

我是一個男人,嚴格來說,快要當大叔了。

六月的花蓮天氣變化多端,早上還晴朗無雲,一過午後烏雲密布,下了整整幾小時的暴雨,像是上天要把這世界清洗乾淨。等到夜色昏暗,空空的冰箱逼得我必須外出覓食,開車繞了好幾圈,假日的晚上加上剛下過大雨,開著的店家寥寥無幾,終於找到一家蛋餅店燈亮著,還有幾個位置可以坐。停好車後,車邊跑來個小孩蹲在路旁不知道看什麼。飽食一頓,心滿意足往車子走去,遠遠看到有一對情侶也蹲在車邊說話,他們很快就走開了。我好奇跟上去看看,昏黃燈下黑黑黃黃的不就是個小花台嗎?但有個小小的東西會動耶。靠近看個清楚,是一隻全身濕透的小貓,整個身體貼在花台上,看到我來,抬起頭看了看我。

我花了三十秒拿出相機拍了幾張,街燈下濕漉漉的小貓看不出什麼花色。我找來一件衣服包住小貓,牠不斷發抖著,發出幾聲勉強的喵;我在車上找到一個小紙盒,挖了幾個透氣洞把小貓放進去,開車繞著市區尋找動物醫院,一家兩家三家統統休息,只好在寵物用品店先買些貓罐雞肉泥應急,不再耽誤時間,儘快把小貓帶回去。小貓窩在衣服裡不動也不爬,身體冷冷的,雖然說平常不能這樣馬上幫小貓洗澡,但是這回不同。把洗臉盆放水調溫不要過熱,幫小貓泡在溫水裡沖洗回溫。洗完澡怕受寒,用吹風機徹底吹乾牠的毛,我終於看清楚了,是一隻小三花,臉上有著天生像是睡不飽的黑眼圈。

我打電話給遠在台北的她,支支吾吾說自己又撿到貓了,還是在花蓮撿到的。下午的大雨這麼大,總不能把一隻濕透的小貓丟在路邊吧?

能怎麼辦呢?小貓已經洗好澡吹乾,吃了些雞肉泥在暖呼呼的被窩裡熟睡著呢。想起在台北的家還有四十隻貓,多一隻小三花應該負擔不會增加太多吧?

和小三花相遇的這一天是六月一號,「就取名叫小六吧。」男人一邊摸著熟睡的小貓,一邊溫柔說著。


本文刊載於聯合報【青春名人堂】2017-10-2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