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5月12日 星期五

【我的藤壺之志】如果是為了遇見你



文.攝影/栗光

前幾年朋友分析我的「人類圖」,說我是個會不斷追尋意義與方向的人,仔細想想,好像真是如此。從澳洲回來後,我三不五時問S:「你覺得澳洲帶給你的是什麼?」他曾在南半球最頂級俱樂部任職,故回答我:「大概是發現自己確實可以在國外混口飯吃吧。」同樣的問題我也問自己,雖然兩人同時間去澳洲,但些許際遇差異,讓我的心得與他完全相反。那段日子不是黑歷史也是灰歷史,每當想要攤開檢視,總免不了撕裂傷口沾黏之處,疼痛異常。

 
然而我仍想追尋意義,認定苦難背後都有理由;唯有找到心滿意足的答案,才算「渡過」。


灰是黑與白的混合,渡過的渡是水字邊,我想起在沒那麼憂愁的日子裡,同事Ray會在下班後到各港口釣魚,順道載我們兜風。Port Albert、Port Franklin、Port Welshpool,這些圍繞著巴斯海峽的港,對不釣魚的我們來說大同小異,唯獨最後一個Port Welshpool因為有「游俠」,顯得與眾不同。


Ray帶我們去的時候什麼也沒預告,等他釣著釣著,魚上鉤了,正要收竿,游俠便驀地出場,一個漂亮的閃身,把Ray鉤上的魚給叼走了--誰教牠是隻海獅。

在這一帶,海獅不算常見動物,根據Ray的說法,游俠是落單的,而且從牠身上癒合的傷痕與標記看來,曾與人類打過交道。也許是這樣,游俠不怕人,而且會以一種近似貓狗的態度親近人。牠睜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,一邊吃掉別人鉤上的魚與魚餌,一邊巴望更多來自陸地的友善。

通常陪釣魚的,樂得找機會討牠歡心;正在釣魚的,有些默不作聲,有些面帶無奈,有些出手教訓牠--幸好這種人很少,他們大概也知道這麼做有風險,竿子一揮,其他人都在瞪他們。

澳洲海邊能看見的不只有海獅,還有世上體形最小的企鵝。

距離墨爾本約兩小時車程的菲利浦島(Philips Island),設有小藍企鵝保護區,藉著門票、深度體驗、周邊商品等收入維持保育工作。很多人認識這裡,是因為一群穿毛衣的小企鵝:2001年,菲利浦島周邊發生油汙事件,影響了至少四百三十八隻企鵝,令牠們的毛髮糾結成一塊塊,不僅失去保暖作用、變得笨重、降低獵食成功率,更讓牠們在理毛時誤食──只要10 cent大小的油汙就可能殺死一隻企鵝。為此,機構發起了「為大自然編織」(Knits for Nature)活動,招募志工做保暖且阻隔油汙的毛衣給小企鵝穿,也吸引人們對議題的關注。他們成功了,上千名志工響應,最後百分之九十七的企鵝順利回到野外。

一樣出名的,還有此處的「企鵝大遊行」。園區每日倒數企鵝回巢時間,讓遊客可以透過官網、App得到第一手消息,提前至觀景木棧道上守候。當一個個小毛頭自白浪中現身,咕咚咕咚地走過我左右,傻里傻氣地張望,徐徐走回山上小窩,我真的差點「獸性大發」,好幾次右手捏左手,左手掐右手,方抑制住用力抱緊、塞入包包帶回家的衝動。

我滿懷感動地把參觀經驗告訴Ray,他卻笑我捨近求遠,揭露離市中心約半小時車程的聖科達(St Kilda)就有免費小企鵝可看。於是,我又選了一天休假去找企鵝。

St Kilda的小藍企鵝


不同於菲利浦島上有攝影限制,聖科達的小企鵝愛怎麼拍就怎麼拍,只是大家都很體恤牠們,主動關閉閃光燈;即便期間有一名大叔不小心開了閃光,也立刻被他女兒提醒。能拍照留念、在貌似更自然的環境下遇見小企鵝,教人對聖科達充滿好感;不過,保護區之所以有限制,也是因為過去部分遊客以「聽不懂英語」為由,堅持用閃光燈拍照,遂演變成全面禁止攝影。雖然不允許拍照,可是現場適度打光、對軟硬體設備的經營、保育理念的宣導等,這些又都是聖科達難以比擬的。

也許,相較小企鵝被迫跳入燃油外洩的海灣,所有我經歷且視為不堪的,不過是自找的。再說,若把時間拉得更長,現在追尋不到的意義和價值終有一天自會顯現。若此時一定要一個安身立命的答案,那就把自己安放在「為了遇見牠們」吧。

刊於中華日報05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