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1月14日 星期一

【活在城市的肌理】

圖片轉載自作者臉書
    
文/川井深一
本文刊載於【澳門日報2016-10-15

    他非常厭惡露營以及各種戶外活動,說是自小在澳門長大,沒有那種經驗,遇到大自然的時候充滿恐懼,感覺自己需要屏住呼吸,隨時戰鬥,無論眼前是一條蛇、一道閃電、或溫柔的南海之浪,而我對這些風景,卻懷抱劫後餘生的快活(或是無知向前的不知死活),我需要健行、攀崖與跳海,在泥土和沙子上滾動,或任落葉掉下,讓千百隻蟲子爬上身體。即使缺乏大自然經驗,但是對自然付出感情與行動的孩子,仍大有人在。她至今仍記得小學就讀東南學校時,校園裡那棵大大厚實的木棉樹,他在崗頂劇院前,聽到老樹以一陣秋風與自己對話。他們在長大後的某一天,都用不同的方式記得這棵樹木,以一齣戲、以一種樹木的民間聲音。


    孩子最近不停地問我“三個3”或“一個5加一個5”,還有“一個5和另一個5”,不同的算式裡不同的結果,又問我它們有沒有關係?孩子的幼稚園不教加減乘除,他不可能會這些,為母被問煩了,想知道這些想法哪裡來的,孩子回答:“是窗戶,粉紅屋的窗戶。”最近幼稚園裡,孩子們搬着棉被到粉紅屋睡覺,因為睡不着,小孩不斷數着窗戶,玩出人類史上最好玩的遊戲——數學(誤)。孩子口中的粉紅屋,是澳門重要的現代建築之一,記得呂澤強先生在前幾年《摩登的線條——澳門現代建築文化地圖》曾分享,裝飾藝術風格(ArtDeco)雖然只在全球風行一剎,但在澳門卻盛行數十年之久,這座建物即是其一,窗戶設計充滿不同的幾何圖形就是它的特色。孩子告知遊戲原委,我詫異同時也一時千頭萬緒。在那條街上不斷延伸而去,是多少具爭議的建築資產,它們有的剛被拆掉,有的還在風雨爭拗裡。新的建築物將取而代之,功能取向幾乎是唯一的討論,它們將要成就一個城市的個性。如果只有“新”能為城市命名,那城市裡死掉的東西,它們是不是在被拆解的同時,就能被徹底毀滅?


    臭小子還在數數,他倚靠着一棟棟岌岌可危的建築物,收集自己的記憶、建立自己的性格。活在城市的肌理包含了幸運與不幸,像站在前面的大人一樣,一棵樹、一棟建築、一隻水鳥、一片濕地,我們發出聲音守護的都是消失或即將消失的東西。那是不是也是他未來的樣子?無畏地長大真不容易,只願追尋童年最初風景的孩子們,都能看見來路清晰。